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税收管理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作者：
杨森平（暨南大学财税研究所）
余丽莎（暨南大学经济学院）
近期，ChatGPT 引起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作为全新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ChatGPT 开启了通用人工智能时代，其对社会的影响巨大，预计未来将会有越来越多的ChatGPT 应用场景。在税收管理中，不同于传统的分析式人工智能，作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ChatGPT 在人机交互、复杂内容和语言理解等方面具有更加强大的分析和学习能力，其能够帮助税务机关快速获取精细化的税务信息，高效处理日常重复的业务，助力税务机关将重心转向更加具有挑战性的工作，进一步提高税收管理水平。然而，在探讨ChatGPT 在税收管理中应用的同时，也需关注ChatGPT 带来的风险和挑战。ChatGPT 在税收管理中的创新运用将是科技革命的生动体现，税务机关要主动把握机遇并应对挑战，推动税收管理更上一个台阶。
（一）ChatGPT 的基本特点
ChatGPT 是一款由美国人工智能公司OpenAI 在GPT 基础上进一步开发的对话人工智能工具，是基于机器学习、神经网络以及转换模型多项技术模型积累实现的一项新兴人工智能技术。从类别上看，ChatGPT 属于生成式人工智能，与传统的分析式人工智能仅能够对既定数据进行判断和处理不同的是，这款革命性的人工智能模型在人机交互、语言理解、复杂数字内容生产等方面的能力得到显著提升，能够输出具有类人思维的内容，智能水平超越先前的技术，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
（二）ChatGPT 的发展简述
ChatGPT 是在GPT-1 向InstructGPT 模型不断成熟发展的基础上形成的。2018年，GPT-1 诞生，具有1.17亿个参数，能够用于与监督任务无关的自然语言处理任务中。2019年，OpenAI 发布了GPT-2。相比于GPT-1，GPT-2 进行了改进和优化，可以在无监督模型上执行多项任务。2020年5月，OpenAI 推出了GPT-3，与前两个模型相比，这个模型取得突破性进展，是一个具有1 750亿个参数的语言模型，在自然语言处理方面具备更强的性能，包括翻译和回答问题等。2022年年初，OpenAI 发布InstructGPT，这是基于GPT-3 模型进行微调的版本，这一模型加入人类的评价与反馈，可以通过训练和优化选出更优的答案。2022年11月，ChatGPT 问世，ChatGPT 与InstructGPT 属于相同的模型架构，只是在InstructGPT 基础上新增对话功能。2023年3月，OpenAI 正式推出GPT-4。GPT-4拥有更加强大的识图和文字输出的能力。ChatGPT 经过多项技术的积累，逐步成熟和完善。
二、人工智能在税收管理中的应用实践
近年来，人工智能逐步成为一项可推广的技术，在税收管理中的应用也越来越广泛，为税收管理工作带来了诸多便利。
（一）人工智能在税收征管方面的应用
目前，人工智能已应用在税收征管的各个环节，税务登记、纳税评估、税务稽查等征管环节均已初步实现智能化。利用先进的算法和模型，税务机关可以更好地管理涉税数据，及时发现并处理税收异常情况，实现有限税收征管资源的有效配置。具体而言，在涉税数据管理上，一方面，人工智能为税务机关带来新的数据采集和整合方式。我国涉税数据具有量大且杂的特点，仅凭人工难以进行有效的采集整合，而基于大数据分析平台，可以迅速对海量的涉税数据进行清洗、分类、汇总，并整合成税务机关数据仓库，有利于后续的数据分析及预测工作。另一方面，人工智能为税务机关带来新的数据分析和预测方式。税务机关可以通过科学的税收预测模型对税收数据进行测算，精确掌握纳税人横向、纵向的发展规律，评估不同行业纳税人的税负公平，有利于提高税收数据分析效率，帮助税务机关作出精确的预判。
（二）人工智能在纳税服务方面的应用
纳税服务包括税法宣传、纳税咨询、办税服务、权益保护、信用管理、社会协作六大任务。目前人工智能已经应用在纳税咨询、办税服务等方面，并取得一定成效。在纳税咨询任务中，目前12366纳税缴费服务热线通过运用人工智能在语音服务、自助查询方面实现了智能化操作，解决了长期以来纳税人等待时间长的问题。在办税服务任务中，人工智能也得以应用。例如，纳税人将身份证置放于自助办税操作台的感应区域，系统会通过读取信息和识别人脸完成认证对比，纳税人依靠语音提示功能即可办理涉税业务。人工智能在纳税服务方面的应用，实现了纳税服务的高效和精准，降低了纳税人的纳税成本，提高了纳税人满意度。
不同于以往的人工智能技术，ChatGPT 不仅可以深度学习各类知识，而且能够基于人类反馈的信息数据进行训练，从而不断提升语言理解能力。可以说，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以ChatGPT 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对税收管理带来了新的机遇。
（一）即时响应纳税人需求，提升纳税服务质量
首先，借助人机交互等技术，ChatGPT 通过学习人类自然语言，可深度理解用户需求，并且基于人类数据反馈输出具有类人思维的回答。例如，当纳税人询问如何申报个人所得税时，ChatGPT 可以根据纳税人的具体情况，提供相应的操作步骤和注意事项。其次，ChatGPT 作为智能客服助手可以实现自动化和24小时无时间限制的服务，而且可以同时解决多个纳税人的需求，大大缩短纳税人的等待时间，提升咨询服务的实效性。此外，税务机关借助ChatGPT 带来的交互式纳税服务系统，不仅能够持续识别纳税人的需求，为纳税人制订个性化方案，而且能够对纳税人输出的信息数据进行加工，关联分析当前税收政策和税收征管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从而有利于完善和解决相关问题。
（二）协助纳税人解读和使用税收政策，促使纳税人规范纳税
在某些情况下，纳税人可能因为税收专业知识匮乏或税收政策适用较为复杂，对相关税收政策存在理解偏差，从而导致其纳税遵从成本较高。ChatGPT 的智能识别和数据分析能力，能够帮助纳税人更好地了解税收政策，促使纳税人规范纳税。具体而言，ChatGPT 依托机器学习等技术可以具有更加强大的自我学习能力，能够完成对大量复杂文本信息的读取任务，将繁杂的政策转化为用户便于理解的语言文本，帮助纳税人全面深入地了解政策，分析错用政策可能带来的风险损失，指导纳税人办理相关业务，促使纳税人更好地运用政策，提高纳税遵从度。
（三）助力税收征管提质增效，提高税收征管工作效率
纳税人提交涉税材料繁多可能会造成审核风险隐患等问题。借助ChatGPT 进行深度数据分析，可以有效协助税务机关进行智能审核，提高审核准确率，降低人工审核风险。同时，ChatGPT 的应用有利于税务机关工作人员从烦琐的业务中解放出来，将更多精力放在复杂的任务上，如针对疑难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制定更有效的税收政策，有效提升工作效率。
（四）精准识别税收风险点，提升风险防范能力
当税务机关需要了解某个行业或地区的税收情况时，基于ChatGPT 强大的信息收集和处理能力，可以获取多元化的数据，全方位监控纳税人的经营数据，及时发现异常数据和纳税人的违规行为，为税务机关提供预警信息，从而提高税收合规性和减少税收风险。例如，当纳税人涉及跨境交易时，ChatGPT 可以根据已有的数据和规则，自动判断纳税人是否存在转让定价等涉税风险，并且提供相应的调整和补救建议。此外，ChatGPT 还可以实时监测税收数据变动，及时发现可能存在的问题，为税务机关提供有力支持。例如，当纳税人申报所得税时，ChatGPT 可以根据已有的数据和政策，自动计算纳税人的应纳所得税税额，并且与纳税人申报的数额进行比对，发现并提示可能存在的差异和原因。
（五）增强税收政策与经济形势的适配性，提高税收治理精准性
囿于信息收集能力的局限等因素，现有税收政策制定者有时难以作出准确决策，而ChatGPT 依托其拥有的海量数据和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判断当前经济形势与税收政策实施情况等，从而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信息来源和解决方案，增强税收政策与经济形势的适配性。此外，未来的税收政策制定需要事前进行个性化的评估，如个人财富积累情况和家庭综合经济能力等，ChatGPT 能够针对不同纳税人提供量身定制的评估服务。进一步，ChatGPT 可以结合征纳主体特定需求输出更加优化的决策结果，从而有效地提高税收治理的精准性。
ChatGPT 为税收管理带来了许多机遇，但也给税收管理带来了挑战。我们只有充分认识这些挑战并加以解决，才能确保ChatGPT 在税收管理中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一）存在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方面的隐患
截至目前，OpenAI 公司已经收集了上千亿条数据，其中包括大量个人信息数据。由于仍处于试验阶段和完善时期，ChatGPT 可能会因为算法规则等使用不当导致数据泄露，也可能因为被不法分子恶意处理引发“数据攻击”安全隐患，这将给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造成重大的隐患。税务机关掌握着较多的纳税人信息和税收数据，若将ChatGPT 引入税收管理中，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问题至关重要，需要得到充分重视。
（二）信息源质量仍存在问题
ChatGPT 是一种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它根据现有的公开信息进行归纳输出，但是信息来源可能时效性不足、内容不够准确。尤其是涉及一些高深的知识时，如果训练数据不足或质量较差，则很可能会导致ChatGPT 生成的信息内容存在事实性错误。如果纳税人在使用ChatGPT 生成的答案时不加以甄别，就有可能会反过来影响纳税人的纳税行为，加大税收风险。
（三）ChatGPT 技术发展存在不确定性
首先，以ChatGPT 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发展非常迅速，未来可能会陆续出现新的技术和算法。ChatGPT 的应用很有可能又被未来新的技术和算法所替代，这无疑会对现有的技术设备和技术人员造成冲击，加大技术投入成本。其次，以ChatGPT 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出现的时间较短，发展尚未成熟，仍面临着算法不完美、算力薄弱、训练数据不足等技术性问题，这将加剧税收管理数字化转型面临的技术风险。最后，纳税咨询服务作为税企对话沟通的途径之一，如果ChatGPT 等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完全取代人工服务，将自动回答公众的税收问题，税务机关难以与公众进行有效对话，这不利于纳税服务质效的提升。
（四）对征管技术能力提出更大挑战
ChatGPT 的广泛应用将对税务机关技术能力提出更大挑战。一方面，税务机关工作人员的数字化管理能力有待提升。目前税务机关大部分工作人员未接受过数字化税收管理方面的系统培训，对智能化税收管理工作的认知只停留在线上网络办税，数字化税收管理能力有限。另一方面，ChatGPT、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不断发展和融合，对税务机关的信息系统建设、数据仓库建设、硬件资源调配以及后期运营维护等的技术要求越来越高，而目前国内人工智能技术的高尖人才多处于互联网科技公司，税务机关自身配备的人员技术能力较为薄弱。
（一）加大信息安全技术研发与应用，加强数据和信息保护
随着数字化水平的不断提高，税务机关依靠新技术获取纳税人的相关数据和信息日益增加，且包括纳税人收入等敏感数据。因此，税务机关在享用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为税收征管带来便利的同时，应加强对数据安全和隐私的保护，确保信息不被泄露或滥用。基于此，税务机关可以采取区块链等加密技术对敏感数据进行保护，如对身份证号、银行账号等重要信息以加密形式储存。同时，建立严格的数据访问控制机制，确保只有授权人员才能够访问相关信息，强化制度管理。此外，税务机关还需要考虑建立安全性评估制度，定期对人工智能系统进行安全审计，监测潜在的安全漏洞，并采取相应措施加以修补，保障数据的安全。
（二）充分利用ChatGPT，提升数字化税收治理水平
第一，税务机关在已有的智能机器人基础上，应充分学习ChatGPT 等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并基于实际工作需求，打造具有特色的“ChatGPT+税务”，比如设计税务机关的Chatbot。Chatbot 可以通过不断学习，优化提高自己的应答能力和服务质量，实现多渠道、全方位满足纳税人的需求。第二，税务机关可以利用ChatGPT 等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搭建本系统的数智化统一平台，将原有的分散数据和涉税信息标准化、统一化、集成化。第三，成立专门的人工智能技术应用部门，以提高税务机关信息化建设水平。同时，应考虑将ChatGPT 技术与其他人工智能技术相结合，有效全面监测技术发展，提高人工智能技术与经济环境的适配性，进而提高数字化税收治理水平。
（三）构建人机协同合作保障机制，平衡好税务机关工作人员与人工智能的关系
虽然ChatGPT 等人工智能具有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但本质上它还是一项工具。因此，需要构建人机协同合作保障机制。比如，税务机关应确保工作人员在税收管理工作中依然具有重要地位。可以通过制定税务机关工作人员培训计划，提升税务人员的数字技能，发挥税务机关工作人员在人工智能领域不可替代的作用。再如，税务机关应联合社会各界建立技术研发团队，实时监控和评估ChatGPT 更新的进展，迅速对新的技术和算法作出反应，以平衡好工作人员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实现人机协作，确保人工智能应用的安全性和稳定性。
（四）加强对人工智能算法伦理审查，构造公平的人工智能适用规则
加强对ChatGPT 等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的伦理审查，需要在人工智能技术系统的设计阶段就充分考虑公平性和透明性。具体而言，第一，完善算法的设置规则。可以在《税收征管法》中补充算法的相关具体条款，除涉及国家利益的内容外，可以适当公开算法的设置依据，以便查找决策的根源。第二，规定引入人工智能的标准。在税收法律体系中增加引入人工智能标准的条例，明确人工智能技术在税收管理中的使用规则，提高税收确定性。除此之外，为确保算法不会对特定群体产生不利影响，还可以通过相关法律确定评估制度，采取事前评估和事后监督相结合的方式对算法进行评估。比如：在事前可以让纳税人参与听证和评价，充分采纳公众智慧，多维度评估和改进技术，以更好推动智能技术的落地；在事后纳入第三方的专业评估机构，实时监控算法运行，如不符合预期可以进行调整更新，以符合税法要求，避免损害纳税人的合法权益，促进算法的公正与合理。
（本文为节选，原文刊发于《税务研究》2023年第6期。）
欢迎按以下格式引用：
杨森平，余丽莎.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税收管理带来的机遇和挑战[J].税务研究，2023（6）：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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